作者:菠萝头
编辑:樱庭若雪、青
林太是常皓,阿池给取的绰号。
张昕给阿池的信息半天没回,刚想放下手机,就发现手机背板有点污迹,就拿起消毒纸巾擦起来。
污迹刚擦掉,阿池就打电话来,背景音里唱着“命运就算颠沛流离,命运就算曲折离奇……”还在应酬或者团建。唱这种老男人歌的,估计对象还有点年纪。
只听阿池对着电话外喊:“不好意思啊各位,我接个我妈电话!”
接着背景里杂音变小,阿池的声音变得清晰,能听出大舌头,“帮我煮点红糖姜茶,老规矩,大份老姜,我马上到。爱你!”接着挂了电话。
看着屏幕上的“已挂断”,张昕才嘈出一句:“你妈?”
吐槽归吐槽,阿池说的她都去办,柜子抽出两包出前一丁,那是阿池之前买的,又打开冰箱拿出干红枣和黑糖煮姜茶。黑糖是超市最贵的那款,老姜是让菜场最公道的摊位老板留的,红枣大颗而饱满,是她在临期商店跟着一个很会挑的阿姨买的。
煮完后,她把姜茶倒进玻璃壶加烛台拿到茶几上温着。刚摆好,楼下门禁的铃响了。
张昕按下门禁按钮,打开门,一会儿一高个烫着羊毛卷的女士推进来,倚门一笑:“今晚可有想我?”
张昕用手扇了扇:“喝了多少?”
池熙娣刚要开口,突然捂住嘴赤脚直冲卫生间……接着传来几声“YUE~YUE~”,还带着回音。
张昕拿出两双拖鞋,猜她先生一会儿也会来。阿池从卫生间走出来,说:“98年茅台便宜你家马桶纸巾了”,便走到客厅喝姜茶,喝完后倒在沙发上,腿盘起来。张昕把她的拖鞋拎到沙发旁。
阿池就是那种艳星外表,抠脚大汉内心的姑娘,荤素不忌,一次酒后还说她当年怎么把常皓搞上床的,搞得张昕想听又没耳朵听。
“想吃什么?”这个点张昕猜她饿了。
阿池把头发撸到脖颈一侧,眯着眼睛拿垫子倚着,腿拢到沙发上,似乎在思考,但一会儿没动静了,还打起了呼。
今天果然又变成酒鬼留宿了,张昕想,却没有一丝厌恶,而是进房间拿了床被子,盖在阿池身上,坐在旁边看着她。
在人人做事保留三分的今日,阿池这样全无保留的朋友可遇不可求。如果说聂汉乔是张昕事业上的贵人,那阿池可能是她一生的贵人。
此时的阿池不知道张昕想什么,在被子里拱了拱,头缩进了被子里。
张昕收了桌上的茶具,进厨房添了一些姜茶,又拿出冰箱里的长茼蒿洗切起来。
她们能成为好朋友,是张昕的运气,阿池身上有她喜欢的一切特点:慷慨、果断,纯真,以及野心勃勃。
阿池出生在当时最重男轻女严重的地方,在老家也是异类,靠贷款读大学,到新的城市努力扎根下来,学本地话,交本地男友,顽强地活着。毕业时的英语口语已超过一般同学,本地话80%人分不出差别。有人说她捞女,她一点不在乎,全然专注自己想做的事。
大四她去了一家中型咨询公司,一年后跳到甲方,就是她先生的公关公司,个人形象也渐入佳境。虽然美得不够标准,但是凡和她打交道的,不论男女都会对她多看几眼。
连张昕都觉得阿池像《千禧曼波》中的Vichy,那是舒淇最成功的角色,只在电影里才有的人物。
阿池睡了近一个小时,张昕担心她肠胃出毛病,就去客厅叫醒她。
她推了推她,只见被子里伸出一只脚,丝袜上有个破洞,红趾甲从洞里破出来。接着整个人懒腰钻出来。阿池揉了揉眼睛,脚还翘在那里,打了个哈欠跟着一个嗝,又像是要吐。
张昕踢了个纸篓给她,她捂着嘴说:“再吐胃要出来了。”
张昕无语,“吃不吃东西?不吃就住我这儿,直接睡吧。”
“吃啊。”池熙娣靠着垫子坐起来,“前面你说林太?你们怎么又联系了?”
张昕反倒笑了:“聊完工作告诉你。要不要先吃东西?”
“先聊工作!来!”池熙娣拍了两下垫子。
张昕看了时间,进卧室搬出电脑,点开资料库,把屏幕对着阿池,“我们公司有意向和一家独立书店和一个服装家居品牌接触,我想先做些背调,你有熟人嘛?”
阿池把鼠标滚轮从头拉到底,“难怪要做背调,库里的资料也太简单了。”
“建档也就一个形式,谁不自己藏点私货呢?”
“内耗!”池熙娣吐槽,指了指屏幕上卡梵。“找我是找对了。”
“你们认识?”张昕很高兴。
“命运就算颠沛流离,命运就算曲折离奇……刚听到有人唱吗?”阿池说。
张昕猜到他们可能认识,但没想到那么近,甚至在今晚就有联系。
“卡梵的基础资料很好。”张昕继续说,“它和我们公司几年前就合作过,但我没实地了解过,布局计划、资金流我也只能看个大概。看起发展得很好。”
“现在公司不管大小,只要能公示,账面都一样漂亮。”阿池说。
确实,如今独立书店已进入快速扩张的模式,复刻了百货公司模式,一家家就像是在版图上插旗,比速度、比营销、比资金链……没有哪家高出太多,看时机看运气,最后还都是资本游戏。
阿池可能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草率,又补充道:“我没看出什么不好。这几年老陈什么都做,都还挺像样的。除了书店,他们还在云南投咖啡园,在国内已经向几家大店供货,在阿德莱德还投了个酒庄,国内商标注册快完成了。老陈有野心有想法,哪怕暂时没合作也值得认识一下,我帮你搭个线,你自己去聊?”
还未开口,张昕就得到了她想要的,“帮了我大忙。”她说。
“我们谁跟谁啊。”阿池说道。
聊完卡梵,张昕想再打听文石,阿池的手机响了。
张昕看到一个藏狐头像,阿池用兔狲,这个人用藏狐,这种情头未免太虐张昕这种单身狗。
那头发语音,阿池不避讳放了外音。
张昕能听得懂广东话。阿池的先生问阿池在哪里,吃不吃夜宵。阿池说在张昕家,让他过来。
张昕准备早就准备了两人份,还好阿池先生没什么架子,除了一些老钱三代的外在标配,私下生活非常简单,煮盘面加个蛋就会满足,喜欢家常的夜宵。
她站起来要去煮面,阿池锁了手机拦她:“快说!你和林太怎么又凑一起去了。你别想不开。”
“我又不瞎……进来说。”张昕走进厨房。
站在流水台前,她拿出备好的出前一丁和洗好的茼蒿,又从冰箱里拿了鸡蛋,拆了麻油调料放进碗里。灶台上则架起两口锅,一个锅子烧水、烫面、烫茼蒿,一个锅子煮蛋。
“林太现在和我一个公司,开会遇到的,其他没接触。”张昕边煮边说。
“上次去参加他儿子百日宴时没听他提起。”池熙娣靠在厨房门上,倒不太意外,“但是像他!乙方镀个金跳甲方,没其他本事,就是不停塑金身。”
阿池和常皓交往过几个月,不介意提常皓,但提起来从来是看不起的,不是心态复杂的看不起,是坦坦荡荡的看不起。
反之在她做了老板娘后,常皓一改早先的自我感觉良好,把她当成了重要人物,结婚百日宴都把她的位置放在最靠近舞台一桌。
“林太说同学会上见到汤睿铭了。”张昕其实想说汤睿铭。锅里的一滴滚水溅到手上,她缩回手,吹了口气。
“我那天没去同学会,群里可能有消息……我看看,马上!我群太多了,来不及看。”阿池说完跑去客厅。
张昕往汤碗里加了开水兑汤,把烫好的面放进去。另一锅里的鸡蛋也差不多了,她捞出后过了一道冷水,剥开,一切二,露出橘色的软糯糖心。
阿池拿了手机跑进来,叫道:“有了……”把手机放到张昕面前。
张昕一看,果然有,但就一句:
算我一个!
汤睿铭的头像还是Baymax。
张昕离开本市后,退群。阿池说汤睿铭后来也不怎么出现,除了偶尔有人提及行业话题,他会说一句,其他时候基本不冒头。
群里有几张现场照片,没汤睿铭的照片,但看群里的对话应该是去了。
——都快认不出你了啊老汤,一进包厢我看这谁啊?发财了要带上老同学啊!
——每次都让你买单不像话。
——下次喝酒啊,得我们来啊。
汤睿铭没再说过一句。
“怎么个发财法能认不出他?脖子上挂几十斤金链子啊?”阿池又刷了几页,没有看到新消息,就收起手机开始吃面条。
“他总归不会差的。”张昕想不出说什么。
“就一点没联系你?”
“没。”张昕做好了表情管理。
这时楼下的门禁又响,池熙娣放下了面碗开门。张昕继续煮面、烫茼蒿。
看着翻腾的热水,她有点走神。
恋爱、结婚、分手的几年,像是十几年的压缩。因为她还在为财产分割做准备,有时会觉得自己和汤睿铭尚在一场漫长的分手之中。这种感觉很奇特,让她烦躁,却又消解了她的一部分孤独。
阿池的先生从玄关进来,是位平头白面书生,个头中等,眉眼细长,和他的头像有五六分相似。他和张昕打了招呼。张昕叫他Leslie,他叫她张昕,ZHANG发音成CHANG。
Leslie洗了手后坐在客厅里,张昕端了面出来,加了一碟玫瑰醋。这位先生喜欢溏心蛋蘸醋,虽然没对张昕说过,但张昕和阿池一起吃饭时,他临时加入,没要别的,就让后厨煮个溏心蛋,再来一碟醋。
张昕这种在意别人的习惯被崔立萍留意,但她只问过一句:“你以前是不是比较辛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