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菠萝头
编辑:樱庭若雪、青
张昕故作镇定,说:“嗯,知道了。”
隋小雨走开后,她心里生出不快,出于本能的竞争意识:汤睿铭和常皓才三十出头,已经是集团下级子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,她经历层层面试一个总监位置,自信能力不比他们差,却因资历太浅而被压了半年试用期。
不过她只是极短在心里抱怨,还是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,接着继续低头工作。不知过了多久,常皓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。
他有意往她这里看了一眼,见她面无表情,便移开视线,走进冯立十的办公室……
下班时候,张昕给崔立萍发信息,希望能在方便的时候通电话。随后在地下车库里报告,说文石合同还未审批,以及新入职了一个副总,也是她的同学。
崔立萍听完,说:“我知道常皓。老谢和我提了,聂董也批了。常皓还单独去见了一次聂董,聂董对他印象不错,我是没见过,你觉得他怎样?”
“能力不差的。”因为常皓单独见了聂汉乔,张昕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,便选了一个保守的答案,和回答对汤睿铭的询问时一样。
但如果要说实话,常皓不是经受得住考验的人,不可靠,不勤奋,小聪明非常多。这种人职场上短期会很吃香,但笑到最后的一定是会下笨功夫的聪明人。
周一的例会调整到上午十点,常皓第一次参加。
他坐在谢晋宜旁,穿白衬衫配宝蓝色的修身双排扣针织衫,听着一个个部门汇报下来,还在一本褐色手工皮面的笔记本上记着,本子皮面和鞋子还有包是一个颜色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做传媒的,只差用金字烫出他的中英文名。
因为是常皓头一次参加会议,张昕准备得充分,清楚细致地汇报招商部目前的进度和正在洽谈的客户。
汇报结束后,常皓提起文石:“文石贸易归属于全产业链的文石集团,但在资料中设计工作室和工厂的资料非常少,让我觉得他们的诚意不足……”
诚意这个词语出来,张昕就知道常皓加戏,便直接回应道:“资料录入按照公司的一贯需求,文石的主营业务在近三年都实现了10%递增,最近一年总营业额超三十亿人民币,是最合适我们的品牌商。如果需要工厂和设计工作室信息,他们很快就能提出来,不存在诚意问题。”
常皓未答复,谢晋宜插上话来:“你没懂常特助的意思,就像你说的,资料可以随时提供,但那只是资料罢了。”
常皓继续接上:“An-21不至于像沃尔玛那样要求点验厂,但作为全产业链的公司,和An-21第一次合作,应该接受我们的审视,哪怕他们的成绩再漂亮。据我所知,国内民营公司不少全产业链,在工厂实际占有的股份不到10%,没有实控权,充其量只是个小股东……”
散会后,招商部同事回到工位上。小雨忍不住吐槽:“新官上任三把火吧。”
张昕笑笑,不予评价,让她联络一诺先准备资料。
五分钟后,常皓发来信息:不是针对你,我职责所在。
她没回。
下午张昕借口拜访客户提早回家。
她觉得应该和汤睿铭联络,谢晋宜和常皓没说错,但这种程度不难处理,补充资料,再安排人去文石工作室、工厂现场走一圈就好。她想解决问题,但不想轻易向崔立萍和聂汉乔求助。
点开汤睿铭的私人微信,签名还是一串长长的省略号,她做好心理建设,说:下午好!
那头立刻打电话过来。
她叹了一口气,接了起来。
“总算接电话了。”汤睿铭说。
张昕心跳微微加速,她能做到公私分明,但汤睿铭却可能故意过界,于是照例戴上甲方面具:“恭喜你,汤总经理。”
汤睿铭兴奋的情绪被浇灭大半:“恭喜我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?”
张昕不回复。
“我们不聊工作吧。“汤睿铭说。
“哦,那我挂了。”
“别!”
张昕暗自笑了一声,直入正题,开始复述今天在会议上公司针对文石的讨论,并建议做一次现场拜访:“我只能提出公事上的意见,如果你能安排,那对推动签订合约会很有利,我们的合同拖太久了。”
“没问题,工作室、工厂的参观我会安排。其他我会请示石董。”谈及工作,汤睿铭从来是利落明快,过去也一贯如此,“还有吗?”
张昕觉得汤睿铭迟早会遇到常皓,便坦然说道:“常皓入职了我们购物中心,从商务部过来的,现在是我的上司。”
汤睿铭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那你来参观工厂时带上他。”
“不必吧!”张昕想拒绝。
“有必要!”
张昕感觉到听筒那头的情绪波动,心沉了一沉,骂自己多事。她不想见识掰头的场面,也不想现在和汤睿铭争论。
这时,听筒里传来嘈杂声。汤睿铭说:“先挂了,我要登机了。”
“抱歉,不知道你出差。”
“不要紧,我在佛山沙堤机场。”
张昕哦了一声。
汤睿铭意外:“你居然没笑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笑?”
汤睿铭先笑了:“我以为这里足够出名。那挂了,回聊。”
过了一会儿,他转了一篇微信公众号文章过来,张昕笑点不低,但看了几张图片后还是笑了。
沙堤机场是1954年建成的军用机场,1988年改的民用,因破而出圈。在公众号文章的配图里,排队登机的人群远看以为是上公厕,被称为一把U型锁就能锁掉的机场。佛山机场出发厅如今只有佛山机场四个字,出发厅三个字被风吹掉了。托运行李用黄鱼车,机场还能叫鸡场,因为不只种菜,还能养鸡。
张昕记起阿池家离佛山不远,便把公众号文章转给她。刚发出去,微信里收到汤睿铭发来的信息:
张昕,你不想问,但我还是很想告诉你我这几年的生活。
生病和减肥只是很小部分,在你走之后,我辞了职,之后几个月都不知道做什么。我想过再恋爱、结婚,也想过出家,但最后还是老实选了一份工作去上班,在文石虽然辛苦,但我靠它找回了方向。
今天的机场我来了几次,因为工作。我不想和你聊工作,但好像只有聊工作我们才能多说几句。
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,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,我能不能从道歉先开始?
张昕看着最后的几个字,忽然难过起来,一点也不想回忆。他们算是离异夫妻里友好的一类,归功于现实的利益和双方的克制,她不想有任何变化,他却不断试探着边界。
她回:不是上飞机了吗?
汤睿铭打字:十分钟免费WIFI,现在能说吗?我发语音!
张昕被惊吓:不用,流量不够。
汤睿铭回:我买。
张昕又拒绝。
汤睿铭“正在输入”了半天,最后还是回:好,当面说。
接着没声音了。
以为他消停时,张昕又收到他在机场上的自拍照,身后人群好像排队上厕所,和公众号图片一模一样,
汤睿铭穿着黑T-SHIRT戴着墨镜,胡子刮得干净,没有笑,却因为嘴角上翘而看起来像在笑,嘴角爆了颗痘。
张昕在他脸上看到了欲念,和与之伴随的稳定和耐心。
这张照片让她烦躁,有点想删掉,但最后只是默默关掉了对话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