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菠萝头

编辑：青 & 地表强温小锅炉

叶果还会梦到那个人，一切都好像隔着被雨点冲刷的玻璃，多数时候只是一个轮廓，但叶果知道是他。

只要愿意回忆，他的样貌会立刻清晰起来，像潜泳的人迅速出水。

那个人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，高个，不太整齐的头发，有些少白头，圆圆的玳瑁框架眼睛，黑色棒球外套，牛仔裤上有破洞和油画颜料。

当这个画面出现在叶果脑中时，她的心率会轻微失常，时间减弱了这种失常，却没有令它消失。

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，他和另一个女孩子在一起，他们找黎虹。

叶果看到的是他四分之三的侧脸。气质很特别，既年轻又老，满足了叶果对于浪漫艺术家的想象——一个离群索居的老人的灵魂寄居在年轻的躯体之中。

再见到时，他是一个人。

他也看到叶果，对黎虹说了什么。黎虹望向叶果，对她招了招手。

“小叶！这是小郁，你们一个系的，算你的师哥。”

他明明长着短脸，却有着很高的个头，圆眼镜后的眼神一时让叶果看不分明。

“我叫郁荆生。”他说。

今天是星期六，叶果照旧去画室，准答复老板的建议，成为正式的老师。

微博也很热闹，有几家设计公司咨询墙绘报价。

叶果坐在教室里，认真和他们讨论。第一次做这个，她报不出价格，便拿Pleine Lune一面墙的面积做标准，问对方这么大的面积能出到多少。他们只出到宗跃给的三分之一，并且有固定图样，只要叶果画就行。

几家都是这样，叶果说考虑一下，都拒绝了。这不是钱的问题，而是她希望得到更多空间。

画室老板是中午到的，今天是周末，他带着孩子来画室。

这个孩子叶果见过，五岁左右，男孩儿，正上幼儿园。之前因为有学员上课，孩子都在隔间办公室里玩PAD，今天没什么人，就放他在大教室里随便走。

“我岳母住院了，今天我带孩子去医院。”

孩子对悬挂在架子上的颜料感兴趣，一直踮脚想拿下来，看起来很健康。

“为什么要去医院啊？”叶果问。

老板对孩子说“不能拿”，把他抱过来。

“色弱，先天的，但我和我老婆都没这个问题，可能是上几代的问题。现在做理疗，改善一些了。”

孩子又想要挣脱出去拿颜料，老板把他紧紧抱住。

“他将来应该没机会做我们这行。”老板摸了摸他的头。

叶果望着老板抱着孩子，也想抱抱那个男孩。她喜欢小孩，如果结婚的话，她不是会主动当丁克的那一类，她享受和小孩玩，社区里的小孩也喜欢和她玩。

老板过一会儿要走，叶果就问全职老师的事。她的薪资要求不高，只是想要休息日。他答应了，但又说周末如果没人，希望她来顶班，可以调休。叶果便不再讨价还价。

达成一致后签了劳动合同，叶果成为正式的员工，每周休息一天。

“看到你做的墙绘了，你觉得有机会做一些这种画的课程吗？”老板又问

“换一种颜料就可以了，有合适荧光颜料的造型，小朋友应该会喜欢。”叶果的脑子里蹦出水母、珊瑚、尼莫鱼。这也是她喜欢画的。

老板走后，留下叶果和另一个老师接待学生。

今天人多，坐得满满当当。现场有慕名而来的学生，但主要是为了拍照打卡，穿着容易弄脏的萝莉裙，还要和叶果合影。

叶果给她找出新围兜，外加两个袖套，还帮她扎起头发。

今天的学生基础都一般，大多选了出片效果好的画。反正画室以兴趣为主，最后的部分都由叶果和另一个老师帮忙润色，再由学生在右下角签字，和画合影，P好美图后发到网上。

“如果觉得不错，请帮我们教室打个五星好评。”正式员工叶果说。

忙到晚上六点，她才有机会看手机，发现咸蛋超人发来几条信息，第一条是下午三点出头发的。

宗跃：今天有空来画廊吗？

（半小时后）

宗跃：没事，我们再约。

叶果：抱歉刚看到信息，我这里还有学生没走，大概要八点结束，你们已经下班了吧。

宗跃的回复很快：八点后联络。

八点半送走了最后的学生，另一位老师有事先走，叶果就留下收尾。她想到宗跃的信息，连了蓝牙耳机给他打过去，洗笔、扫地、整理废纸同时通话，两不耽误。

接通后，那头音乐喧闹，宗跃说了声“稍等”，挂了电话后一会儿打来：“我在Pleine Lune，下个月正式营业，谢谢我就不说了！大家都很满意。”

叶果也很高兴：“需要添色或者修改的告诉我。”

宗跃愣了一愣，笑道：“你不激动，不像个艺术家。”

“我在家激动过了。”叶果笑。最激动的一刻是完成，其次是收钱。

宗跃心情明显很好，提了插画的事。

“我们有个插画的工作，画面大小70*70或者90*90，甲方要求很高而且要比稿，你有兴趣吗？”

有了正式工作和存款，叶果心中笃定，愿意尝试所有新鲜的工作。

“有兴趣，可以告诉我其他要求吗？”

“带你看实物。明天有时间吗？”

宗跃发了一个地址过来。

叶果觉得眼熟，之前好像去过，然后想起来：HS MAISION

这是顶奢品牌在本市的时装屋，市中心独立四层砖红色西班牙式别墅，售卖他们品牌所有的产品，皮具、家居、化妆品、首饰……定期还有免费展览。

叶果之前只是路过。记得时装屋门前有巨大的梧桐和景观水池，橱窗设计时髦又轻盈，像永远在人生巅峰的女士不同面。能想象秋天的景色，落叶和建筑倒影一起落在水池里，是完美的城市风情画。

她忽然意识到可能会得到很好的机会，甚至有些不敢相信。

“明天上午我来接你。”宗跃说。

叶果下意识拒绝：“我家过去不远，在店门口等你吧。”

“没事儿。我正好要出门加油。”宗跃没给她拒绝的机会。

回家的地铁上，叶果打开了HS MAISION的介绍，简直激动万分，看完后又看了那条没有姓名的短信，决定什么都不回。

第二天叶果五点就睡不着了，爬起来做面膜，又去楼上吃早餐，有气味的酱瓜不敢碰，吃完香菇菜包还又刷了个牙。选了一套新的运动装，准时出家门。地址昨天给了宗跃发，新村的一个出口。

刚出门收到宗跃的信息：出门了吗？

没到约定的九点，叶果估计他还没到，便放慢了脚步，打算自己到了再回信息。

到出口就看到一部白色跑车停在路边，路过行人都会看两眼的豪车。车标还是两个翅膀加大大的B字，是她平时骑车会躲开的车。

网上管开这类车的人叫BKING，人生都是当偶像剧来演。叶果边吐槽边自嘲这是穷人的嫉妒，拿出手机回宗跃信息。

这时跑车门打开，下来一个戴墨镜的人，还叫她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