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微安布罗

编辑：单脚跳的鸮鸮

恶魔的酒馆里饮品多样，丰俭由人。

和人们想象的不一样，恶魔酒馆并不神秘，它就开在闹市，有着简洁清爽的门面和内饰，店里灯光明亮，音乐轻柔，墙上还贴着禁烟标志。

店里没有雇员，恶魔自己既是老板也是酒保，他常穿的是没有口袋的白衬衫，袖子卷到手肘以上，头发梳得一丝不乱。如果不是看到那对螺旋状的犄角和那双金黄色的瞳仁，你真的会犹豫他到底是不是恶魔。

酒馆24小时营业，酒单只有一张，就贴在吧台旁边的墙上。你要喝什么就点什么，酒保手脚麻利，只需一个响指的工夫就会将调好的饮品送到你手上。至于喝什么就要看你想要体验什么样的感觉了——这才是恶魔酒馆的特别之处——它提供的不仅仅是味道，每一种饮料都会让你体会某种特定的感受，真真切切，绝不掺假。想喝多少完全由你自己决定，老板保证除了消费后的心痛之外不会有任何副作用。规矩只有一个：概不赊欠。

现在来看看酒单吧——

雪之约(夏季限定)  300ml/250元( 零下38度北风5-6级降水概率99.95%时坐在没有狗的爬犁上看夜幕降临)

失望爵士  330ml/146元 ( 在新加入的俱乐部里呆到深夜，期待美好的际遇，看到推门进来的是因为劈腿而分手的前任)

微甜奶香米露(热销) 500ml/188元 (你是一个宝宝，那个抱着你的人永远无条件地深爱着你……哦乖，别哭)

泛银河系含漱爆破液(限量供应)，20ml，时价(被一小片柠檬裹着的大块金砖砸得肝脑涂墙)*

……

酒单上的几十种全是酒精饮料，只有唯一一款被称为“恶魔果汁”的软饮写在一块单独的小黑板上，上面明确标着“会员专供”的字样。

“只要到店消费一次就可以成为会员，不用登记，不用充值。”如果你问起，老板会这样解释，“每一杯饮品附赠一枚纸质杯垫，10个杯垫可以换一张贴纸，10张贴纸换一个徽章，10个徽章换一个代币。”它每次都这样耐心讲解，声音动听。“等你有了10个代币，就可以换一杯会员限定果汁。顺便说一下，”说到这里，他会露出特别友善而又职业的微笑，“所有以上的兑换物都是不记名的。”

那么，这杯会员限定果汁能带来什么特别的感受呢？

“体验30秒身为恶魔的感觉。”

令人惊奇的是，恶魔果汁的配方是公开的，就写在黑板上：柠檬汁30ml，柠檬皮1g，麦芽糖浆25g，奶油25g，苏打水300ml，冰块若干……对了，最重要的配料是最后一个——恶魔的诅咒。

别被最后一个配料吓到，这款果汁绝对安全，和其他饮品一样，老板保证其绝对没有任何副作用，连宿醉都不会有。不过，一万杯酒也不是那么容易喝完的，算算你自己的酒量和人生长度很容易得出答案。但恶魔说过兑换物不记名，所以只要你人缘够好或者肯花钱，恶魔果汁也不会遥不可及。

据说已经有十几人尝过了恶魔果汁，虽然只有短暂的30秒，喝过的人无不拍着胸脯向别人保证这东西绝对物超所值。不过，如果要问那30秒是种什么感觉，他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千真万确地体会到了做30秒恶魔的感觉，但事后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任何具体感受。

有人说，那可不就和被大块金砖砸得肝脑涂墙差不多吗？但这些幸运儿们坚称绝对不一样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。因为他们确确实实干干净净地断片儿了。

为这事，《畅饮》杂志的记者专门来采访恶魔，直指“恶魔果汁”是否只是糊弄人的商业噱头。

“这里不需要商业噱头。”恶魔露出标志性的微笑，环视几乎客满的小小厅堂。

“为什么没有人能记得那30秒里的感觉？”以尖锐著称的记者挑起了眉毛。

“因为对于普通人来说，哪怕只有30秒，那些感受也远超承受极限。”恶魔眯起眼睛，你无法判断他是否在说谎，“如果让人们保留记忆，他们将终生痛苦。”

“这配方看起来平平无奇。”记者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黑板。

“没错，苏打水只是为了方便人喝下去而已，其他的都是调味剂。”恶魔说着，熟练地拿起手边的杯子用干净毛巾转圈擦拭，“唯一起作用的是调配者的身份。”

“也就是‘恶魔的诅咒’？”

“好吧，我承认这算是个噱头。”恶魔说着，手上开始麻利地调配饮料，“‘诅咒’这个词儿听起来又危险又有诱惑力不是吗？”

“那实际上呢？”记者端详着恶魔，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戴着隐形眼镜和塑料犄角的普通酒保，又像一个转行做行为艺术的精明商人。

“实际上，它的作用就是让人遗忘——不妨亲自试试看吧，好奇的女士。”恶魔那窄窄的瞳孔里金光闪烁，把刚刚做好的果汁轻轻推向记者，“等你尝过了那般滋味，就知道‘恶魔的诅咒’应该叫做‘恶魔的仁慈’。”

“你自己喝过吗？”记者看着杯子里轻轻摇晃的液体，将信将疑。

“我才不喝这玩意儿。”恶魔哈哈大笑，“因为作为恶魔的感觉，每分每秒我都身在其中。”

*道格拉斯•亚当斯《银河系搭车客指南》

2022.9.2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