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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芽与梦

作者:采采

编辑:乖乖

16 猫和老鼠
2024-02-21

睡不着的夜里,松芽拼命看书,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不知被读了多少遍。从薄薄的知识爷爷连环画,到厚厚的365夜故事,她都全心全意地去读,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。

妈妈很快发现了这件事,因为松芽房间的灯总是亮到深夜,她不许松芽再这样做。

“晚上不睡觉的小孩长不高。”妈妈说。

但是松芽停不下来。没有那些故事驱散黑夜的寂静和空虚,她又会想起那件令她忧伤恐惧、无法释怀的事情来。于是她把手电筒藏在枕头底下,关灯后躲在被子下面偷偷看书,但这个新把戏很快还是被前来巡查的妈妈发现了。

“不要你的眼睛了?!”妈妈生气了。

妈妈把捉获的那本书当着松芽的面扔进炉子里,还警告松芽说如果再这样的话,就把她所有的书都送给别人,以后也永远不再给她买书了。松芽知道妈妈说到做到,只好乖乖交出手电筒。

但是难熬的夜晚仍然需要用什么来填补。松芽要来爸爸的旧半导体放在枕边,用夜间五花八门的电台节目来催眠。听着那些古老的相声录音、新近流行的歌曲和似懂非懂的新闻节目,松芽的脑子就渐渐混沌起来。不过晚上9点之后多数电台就只剩一片沙沙声,唯有边境另一头的某个电台仍在播音。

那是个音乐节目,有一男一女两个声音说着松芽听不懂的语言。他们语调轻松愉快,男人似乎很幽默,语速很快,女人则温柔又爱笑。他们聊一阵就放一首歌,然后再聊一阵,再放下一首歌,就这样一直一直播放下去。那些同样听不懂的歌曲有时悠扬俏皮,有时婉转忧伤,仿佛是《喀秋莎》、是《山楂树》,却又仿佛不是。有时候,播音会带上一些微弱的杂音,或是沙沙的声响,或是滴滴嘟嘟的声音,让电台里的歌声显得更加遥远,也让松芽想到密林里的疾风、大海上的航船,想到世界的另一端。她从来不知道这个节目在什么时候结束,因为那些渐渐飘渺的人声和歌声会让她不知不觉进入梦乡。


她一直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,静悄悄的夜里还有谁在醒着,直到她碰见那只老鼠。

它就在厨房里,躲在灶台下面,闪烁着眼睛。松芽趿拉着拖鞋从卧室出来喝水的时候,它突然从灶台下面蹿出来,飞快地横穿厨房,一溜烟跑到碗柜底下。老鼠的动作太快了,只用了一秒钟就不见踪影,松芽惊讶地站在原地,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。

第二天,爸爸在碗柜下面的地砖上发现一个洞。那个洞原本是下水管的孔道,一直通向外面的下水道,是早先改造房子时因为挪动水槽留下的。爸爸当时用一块铁板把洞口盖住,但天长日久,铁板不知怎么移动了,露出半个洞口来,老鼠大概就是从这里闯进厨房,被松芽撞见。爸爸妈妈做了彻底的扫除,并没有发现老鼠留下的痕迹,爸爸又用水泥彻底封住洞口,老鼠事件就此完结。

可是,松芽却感到莫名的兴奋。她从此特意在睡前出来喝水、去洗手间,暗暗盼望着奇遇再次发生。而奇遇果然再次发生了。


某个夏夜,松芽在客厅里遇见了三位高傲的访客。

三只猫咪就那么舒舒服服地趴在客厅的沙发上,黄猫在左,黑猫在右,毛发蓬松的花猫端端正正卧在中间。它们的姿态优雅而又慵懒,就像在自家的客厅一样。

松芽猜想它们一定是从敞开的窗户进来的,但她想象不出三只硕大的猫咪怎么能钻过窗上窄窄的防盗栏。猫咪们享受地倚在松软的靠垫上,一点也不在意松芽的出现。它们漫不经心地看着她,胖胖的黄猫轻轻地摆摆尾巴,好像在说“哦,你来啦?”黑猫和花猫则一动不动,仿佛两只逼真的布偶。

松芽知道自己绝不是在做梦,但她感觉自己快要在凉爽的夜风里飘起来了。她觉得下一秒钟,那只王者模样花猫就要开口说话,把自己带到荒诞的奇境中去。

“咪呜。”花猫突然说。

“咪……咪呜!”松芽不知所措,慌忙回答。

不知道是不是她说错了什么,三只猫咪突然跳上窗台,缩身钻过窗上的栅栏,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中。


松芽不再害怕了。

她发觉世界还有许多不同的面貌,就像卡片的正反面,就像扭动翻转的魔方。在她的世界之外还有千千万万个世界——酣睡的小城、遥远国度里整夜歌唱的电台、偷偷潜入厨房的老鼠和盘踞在沙发上的猫咪——它们神秘而又坦荡地自行运转,仿佛对其他事情毫不在意,包括松芽小小的恐惧和悲伤。

她发觉那个她花费那么久的时间才渐渐勾勒出的“我”,在千千万万个其他的“我”之间被冲淡了,融进一个无比细碎又无限宏大的世界之中。在那个世界里,任何事情都不值得恐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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